素雅文学 > 都市小说 > 溪云路之那么那么喜欢你 > 第五十七章 对你而言最坏的事情是什么(2)
    凌锐在大殿门口,盯着台阶发愣,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不管是与他同处的宫人,还是台阶下的守卫,都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可他却觉得时间很漫长,长到时间都静止了,整个人都灵魂出窍,不知飞去了哪里。

    好在帝君并没有打算让季凌云继续枯站下去,姗姗来迟,从巨大的万里江山屏风后头现了身,宫人会意,吩咐里头伺候的人全部退了出去。

    帝君瘫坐在宝座上,活动了一下肩膀,不耐烦的说道:“这个时辰来干什么?”

    天还没亮,季凌云知道这样擅自进入帝宫一定会被嫌弃,可他还是来了,“帝君可还记得茶色小狗的事?”

    “你是来找朕叙旧的吗?可惜朕今天没空,你也回去好好看你的大门吧不要再游手好闲了,涉老既然不在帝国学院,只凭那几个只知道风月的先生,可管不了那群孩子。”

    季凌云的眼中划过一丝黯淡,“只要离开父母,便不再是孩子了。”

    “可那些孩子,并没有离开家中,只是被逼无奈才留在了那里,自然还是父母手里的宝贝,哪像当初的咱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想逃离那里。”帝君微微叹气,而后笑出了声,“只不过不管如何撒泼耍赖,都不及一个金晨,他也真是让人操心,时不时就出些小状况,帝国学院因为他,也算是不那么枯燥了。”

    “他太任性了,这次回来,就让他入中书监历练吧。”

    帝君浅笑道:“如今你倒是舍得了,只可惜,涉老可不会那么快回来。”

    “帝君还真信他们几个能到六部吗?如今的边界,可不怎么太平。”

    “不太平又如何?朕能灭他一次,便能灭他第二次!”帝君的浅笑中,是不可侵犯的无上权利。“你来做什么?从前一年都不见你出现一次,怎么现在来的这样勤快?早朝的时辰还没到,你是打算和朕一起去吗?”

    “臣,已经把今日的早朝取消了。”

    “哦?”帝君挑眉,“这么了?又要带朕去哪儿啊?可是朕今日真的是没什么空,有话快说!”

    “帝君若是真的想要忙出一个帝子来,就该认真些。”

    “放肆!”帝君轻轻的用折扇拍了一下龙案,“如今你连帝子的事都要过问了吗?怎么?嫌弃朕不中用,想换一个吗?”

    “臣不敢。”

    “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帝君的神情如常,没有因为季凌云的不敬而恼怒,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之间的羁绊非常人能理解。

    “帝君还还记得那只小狗?”

    帝君蹙眉,“你是非要在这会儿聊过去的事吗?朕当然记得,那小狗是丹阳捡回来的,浑身脏兮兮的非要养在侯府里,朕要扔,她还不肯,可朕还是扔了,她却非说是你干的,竟然还伙同了所有人整整两个月都不理你,实在是太蛮横了,不愧是当时的孩子王啊,不过,也是因为这性子,才得了帝父的疼爱吧。”

    “整整两个月?帝君真是健忘,明明也没过几年,是七十九天,郡主不仅把臣驱逐出了那里,还告诉了季将军,臣残害生灵,那一百下的行军棍,臣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所以,朕不是答应过你吗?朕欠你一个人情,可是,你总拿着朕做挡箭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今,还要朕来还你这个人情吗?”

    “臣那时,觉得郡主非常不近人情,并且,还很愚蠢。”

    “那你还追着她跑?除了朕,她是你第一次想亲近的人吧?你倒是说说啊,为什么呢?朕喜欢她,是因为她实在无拘无束,是朕做梦都想变成的样子,你呢?”

    “郡主第一次见到臣时,要臣也喊老夫人为娘亲。”

    帝君露出了温柔的笑颜,“是啊,对于没有娘的孩子,她倒是大方的很,可是,老夫人却不能真的收了咱们做干儿子。”

    “她总是仗着自己有那么多人疼爱,做了坏事,就推给底下的孩子们,那时候,她可没有一点儿身为姑姑的样子,顽皮起来,比男孩子都叫人头疼。”

    “她也不过比咱们大五岁而已,自己都还没长大,怎么做的别人的姑姑?一切,不过是帝父要给金陵侯府一个体面罢了。”

    “难道帝君,就真的从来没有一刻讨厌过她吗?”

    “讨厌?朕怎么会讨厌她呢?不过有那么一次,你不是知道吗?朕很失落,其实,是朕的错,真不该生出那样的心思,还连带她受了责罚。”

    “帝君如今是想通了吗?那帝君可明白了臣当初为何会拦下帝君的信笺?”

    “明白又如何?一切不都过去了吗?她那性子,好还是会在外头更自在些。”

    “也许,是臣的错。”

    帝君看向他,“真是稀罕,季凌云也知道认错了?”

    “臣知道,自从郡主回到侯府,为了她的安全,帝君甚至在她的身边放置了龙影卫,帝君能否告诉臣,为什么龙影卫突然消失了呢?”

    “你既然知道了朕当初保护了她,却不知道朕在你擅自做主册封云溪为丰硕县主的时候,曾经偷偷去过侯府吗?沈宫人告诉朕,她如今很好,安逸平静,所以,朕不想再去打扰她的生活罢了。”

    季凌云微微蹙眉,“帝君当真放下了?”

    “季凌云,当初你跟朕怎么说的?不想忘也得忘,怎么,如今朕想做到了,你反而不信?那几个人追查的如何?你说的有线索,不会又是说辞吧?”

    “有两个已经被臣射杀了。”

    “你倒是不慢,丹阳知道了,该很高兴吧,那另外一个呢?”

    “没有线索。”

    帝君大笑出来,“连你的人都查不出线索,难不成是鬼魂?”

    “如果真的是鬼魂倒好了。”

    “帝京司的人刚刚上了急奏,王祥林的尸身被挂在了城门,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来跟朕消磨时间的吧?朕不是说了吗?他的死活,你决定就好了,只要丹阳不怪你,你便放心。”

    “姑姑,不会怪臣。”

    “你今天怎么如此奇怪?好端端又叫起她姑姑来?”

    季凌云突然跪倒在地,看向了笑容渐渐凝固的帝君,帝君把手中折扇摔到了龙案上,大声责问,“他怎么会突然回来?别告诉朕是你擅自叫他回帝朝城的!”

    “丹阳郡主,坠崖身亡!”季凌云的眼睛里,倒影进了狂风暴雨前,最后的平静。

    帝君的脸色慢慢便的沉重,眼中是熊熊怒火,还有令人心痛的失望,他的声音压抑着,却像海啸来临之前的紧迫,瞬间,将人吞噬,“好大的胆子!”

    “臣,罪该万死。”

    “季!凌!云!”字字诛心,咆哮而过的怒意,让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也让大殿外的凌锐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臣!罪该万死!”

    “满意了吗!季凌云!你满意了吗!”

    “臣!该死!”

    帝君不想听这罪该万死的废话,季凌云应该做的,是在把金丹阳抽离出自己的生活之后,让她开心的生活下去,而不是找了个替代品,却被发现,如今又被无辜连累致死,季凌云的为他好,根本就不是为了这庆东原的天下,也从来不在意这帝朝城会不会因为他的疯狂而大乱,他只是想让他心死!只是想让他照着他的话去做!失去了最美的情感,失去了最珍视的人,他还剩下什么?

    “朕发誓,一定要让你尝遍朕今日之苦!”帝君执起龙案边供奉的长剑,翻身而起,与空中褪去剑鞘,一剑便劈在了半跪在地上的,季凌云的后背之上,锋利的剑刃划破了他的衣裳,殷红的血液涌出,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帝君甩手将染血的长剑扔到了他的跟前,“早晚有一天,这剑痕,会落在你的心上!”

    季凌云的额间渗出一层密汗,眼睛从利剑上划过,轻轻闭上,还是那一句:“臣,该死。”

    帝君负手而去,背影是说不出的萧索,“为什么当初,朕没有把她留在身边?做朕的帝后!朕那么喜欢她!朕辜负了她!”

    季凌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喜欢?“帝君知道什么叫喜欢吗?那后宫美人无数,帝君喜欢哪一个!”

    帝君猛然扭头,狰狞的面孔慢慢恢复正常,言语间那微妙的亲昵也消失不见,“季凌云,我真恨你的自以为是!”他不再看他,甚至连“滚出去”都懒得说出口。

    季凌云费力起身,目光在在空旷的大殿里转了一遭,拖着刺痛的身体往外走去,脚步经过的地方,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身后,是帝君几近疯狂的怒吼:“来人啊!去把王家夷为平地!把那对祖孙还有那女人找出来!朕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太阳升起的时候,帝朝城的百姓都被城墙上一具血粼粼的尸体吓得魂不附体,纷纷猜测此人的身份,究竟犯了多么重的罪行,才会被以此刑罚示众。而后,帝京司带来了中书监的告示,王祥林因为意图不轨,企图祸乱帝宫,被当场斩杀,为了以儆效尤,昭告天下。

    告示贴出来的时候,一对祖孙在告示前看了很久才离开,窄巷中,小男孩形同痴傻一般,口水滴在了衣襟上都不自知,眼睛里茫然混沌,没有半点光彩,老人轻轻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可惜,他的世界里,早已没有了声音,老人没办法,在他面前比划着,“记住!今天!是你爹的!忌日!总有一天!你要!为你爹!报仇!”

    小男孩并不是很明白,他傻傻的笑了笑,掏出了怀里的半个肉包子,啃咬起来,肉的滋味好香啊,他从来没觉得这样着迷过,老人搂着他,无声的哭了出来。

    王家被抄,不过是在一片断井残垣上再一次大肆破坏了一番罢了,奉旨前来的张世云明明每一天都能看到王家的祖孙两个在街头乞讨,如今正要捉拿而去,反而是找不到人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他知道此事非同寻常,一刻都不敢耽搁,命人去了前头的花楼寻找裴儿,可翻遍了整条街,都不曾有人见过这样一个人,真是见了鬼了!难不成中书监出来的消息还会是假的?张世云冷汗连连,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便是去找中书监大人,可这人从来也没上过朝,他该怎么办?正在他觉得此生便交代在今天了,家中传来了一个消息:金陵侯府的丹阳郡主,殁了!

    世宗六十七年,三月二十五,祭祀,馀事勿取,帝朝城绵绵细雨中,是数不尽的哀婉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