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雅文学 > 都市小说 > [猎人]莉迪亚生活实录之幻影前传 > 第 198 章 雷神山(中)
    过了半日,雨收云散,阳光漫天。

    莉迪亚从那处小小的山洞里探出头来,四下张望,只见到处是崇山叠嶂,远处传来海潮声,烟似的白云擦着鼻尖飘过,向下看不见底。稍一动弹,手边的碎石就被碰的滚落下去,看得人背后一凉。

    “亏你能找到这么个地方。”她回头笑道。

    “往上看。”一只手从她身侧伸过来,与她撑在山崖旁的手十指交扣。库洛洛也把上半身探出山洞,示意她扭头往山洞上方看——

    “嚯!这么高!”

    莉迪亚被吓了一跳,只见他们这处山洞所在的山体如一道巍峨的黑影垂直向上延伸,扬头到脖子快断掉也看不到山顶,仿佛直插入灼目的太阳中去。再对比周围群山,明明这里已经快到山巅的高度了,对他们所在的这座山来说,却仿佛只是万丈高楼的台基处。

    “运气这么好,这是雷神山。”库洛洛感慨道,没想到在昏天黑地的大雨中漫无目的地乱窜,居然就跑到了流星街第一高峰雷神山的半山腰。

    “要上去看看吗?”他兴致勃勃地向莉迪亚发出邀请,“据说这里原本也是内陆,一千两百年前有个‘神兵’在这里释放能力,切断了大陆架,才变沙漠为山海……据说他当时就站在雷神山上,所以这里的山体才高高隆起,如同神之基座,站在顶峰可以俯瞰整个流星街……”

    “哇——”莉迪亚听得心驰神往,睁大的眼睛闪闪发光,“我想去看!”

    “走吧!”

    “这一生,需要徒手攀过高山多少座,才能凝结出魂魄

    “这一生,需要历经多少场巨浪风波,才能心尖造王国

    “置身边城荒漠,也有那无名花一朵……”

    “再在我耳边唱歌,就把你丢下去。”

    说好的一起爬山,可某人没爬三分之一远就喊累放弃,周围上不接天下不着地,库洛洛只好故技重施把她背起来爬,结果就是自己一边苦哈哈负重攀岩,一边听某人在背上郊游似地,兴高采烈哼着歌,就差吃点儿零食了!

    被控诉了,莉迪亚非但不收敛,反而愈发低下头去,故意贴近他耳廓,拉长了曲调柔声哼唱:

    “若你曾片刻深爱这乱世浮生,便会有人愿舍身相陪共你疯……”

    “红了红了!”库洛洛还没爆发,她先发现新大陆般惊叫起来,“库洛洛你耳朵红了!是不是害羞了?是不是!”

    “你差不多得了。”库洛洛把岩石都攥碎了,盯着前方的眼神郁卒又隐忍,“换我贴着你耳朵吹气也会变成这样……”

    “别狡辩了~害羞就直说嘛,我又不会笑话你——哈哈哈哈!”

    “你给我等着。”

    “你急了你急了……啊!!!”

    尖叫倏然刺破晴空。

    莉迪亚正得意忘形,忽地一股巨力从身下将她整个人抛了出去,失重感陡然袭来,她在半空手舞足蹈地划了几下,才意识到是库洛洛居然真的把她扔出去了!

    眼看就要跟下方的岩石近距离接触,以狗啃泥的姿势摔成肉泥,下一秒,她又被人猛地抓住了腰上的衣服,后背撞进一个坚硬的怀抱,硬生生悬停在半空。“啊啊啊——”

    “别叫啦。”

    库洛洛一手吊着绳索,一手把她拦腰环抱,晃晃悠悠地吊在山壁旁边,这回换他慢悠悠地在她耳边道:“我说过的话,人们最后都会当真。”

    “过、过分!”莉迪亚大喘着气,眼角挂着泪花委屈道。

    握手言和后,他们继续往雷神山顶进发。

    “骗人,不是说你是‘小偷’吗?哪有小偷净说真话的……”这回莉迪亚学乖了,老老实实把下巴伏在他肩头,但还是改不了嘀嘀咕咕。筆趣庫

    她这是取笑库洛洛在流星街有“念能力小偷”的绰号。

    “那你是什么?随时随地都能唱歌的迪士尼公主吗?”库洛洛不紧不慢地反击,讽刺莉迪亚在莫罗家族的代号是“公主”。

    “讨厌啦你!”莉迪亚斗嘴输了,羞耻地在他肩膀上狠狠捶了两下,转移话题:“快看——那是什么?浆果吗?”

    他们在一块大岩石的缝隙里发现了一丛灌木,上面结着七八个手指肚大小的紫黑色果实,小巧玲珑,表皮上还挂着剔透的水珠。

    莉迪亚伸手扯了两个下来,仔细端详:“好像有点眼熟。”

    “应该能吃,尝尝看。”库洛洛怂恿。

    莉迪亚狐疑地瞅着他的后脑,他们在山洞里简单冲洗过,库洛洛那头黑发恢复了柔顺光泽,稍微有点长了的发尾向外侧翘起,秀色可餐中透着那么点儿可疑——莉迪亚啊莉迪亚,你可要记住,越是漂亮的男人越会骗人。

    不过她还是半信半疑地将浆果塞进嘴里尝了尝……

    “!!!”

    在库洛洛看不到的角度,莉迪亚整张脸都抽搐了起来,竭尽全力才忍住全身肌肉想要颤抖的渴望。“味、道、还、不、错。”

    “真的?”库洛洛声音闷闷地,像是在忍着笑。

    “真的!”将果肉混着拼命分泌的口水一起咽下去,莉迪亚的语气热情得有些夸张,“我想起来了!这个浆果我在莫罗家的晚宴上吃过,姬芙当时跟我介绍过,说是雷神山上特产的浆果,甜中带酸,特别好吃!”

    “唔……”

    “你尝尝!”说着她已经把剩下的浆果递到了库洛洛嘴边,以不容拒绝地口吻说。感觉库洛洛仿佛想要推拒,她继续补充道:“快点嘛,真的好吃!库洛洛,我这么爱你——不、会、骗、你、的。”

    这是莉迪亚失忆以后第二次说爱他吧?如果不是这样阴阳怪气的语气或许他会更开心一点,库洛洛想着,幽幽道:“莉迪亚,你刚才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所以根本就是很酸吧?

    话还没说完,那颗小浆果已经被两根纤细手指以凶狠的气势朝他塞了过来,边塞还边听背上的家伙气急败坏地叫道:“你吃嘛!你吃嘛——”

    佯作凶巴巴的口气,其实尾音都带着娇,要是敢拒绝的话,她一定会委屈地哭给我看吧?有点想看呢。

    库洛洛遗憾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张嘴把浆果吃掉,随便嚼了两下咽掉。

    莉迪亚全神贯注,试图捕捉到他被酸得肌肉紧绷的瞬间,没想到库洛洛全程放松,好像一点也没觉得酸似的……

    “???”

    她疑惑地看看自己空着的指尖,又看向那丛还挂着浆果的灌木丛……

    “是酸的。”仿佛后脑勺也会读心术,库洛洛适时说道,“你可以再摘了尝尝,但酸了的话可别哭着打我啊!”筆趣庫

    最后还是摘了一把浆果带走。莉迪亚难忍好奇地问:“你不觉得酸吗?”

    “我味觉很正常。”库洛洛说,“只是基础的肌肉控制而已。”

    莉迪亚不说话了。

    “在想什么?”

    “……真的很酸吗?”

    “也许没我骗你吃的那颗酸?”

    “……可、恶!”

    “所以爱我也是会骗我的吧?”

    “谁、谁爱你啦?”

    “你自己说的。”

    “我、你!那——那你呢?!”

    “比你爱我多一点。”

    “啊啊啊——诶?为什么啊?”

    “因为莉迪亚失忆了嘛。”

    “喂!不是说好不提了么!……你怎么把我放下来了?你生气了?!”

    “能看到山顶了,多少也自己爬一段吧?”

    “讨厌,等等我啊——”

    “快点加油赶上来吧!”

    “库洛洛——”

    “我在前面等你。”

    千辛万苦(?)爬上雷神山顶,结果除了被呼啸的朔风吹成二傻子外,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全都是云雾啊!”

    莉迪亚蹲在库洛洛腿边,一只手抓着他的裤腿以免被大风卷下山巅,最后那段徒手攀岩让她喘成一只败犬,偏偏又没得到预期的美景,只好吐着舌头郁闷道。

    “毕竟早上刚下过雨。”库洛洛单手插兜,表情也有点失望,看了看天际说,“再等等,风把雾吹散就好了。”

    “说的也是。”莉迪亚恢复了精神,站起来打量雷神山顶的风景。雷神山越往上越窄,到山顶就只剩下十几坪,大体是一块平整的石台,因为刚下过雨,中间一处凹陷形成了天然的水洼,旁边有几块高耸的岩石,岩缝的泥土里顽强生长出一小丛挂着眼熟的紫色浆果的灌木,透着勃勃生机,乍一看很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境。

    莉迪亚从最高的地方跳下来,朝后挥了挥手:“别在上面吹风了!”三步并两步跑到水洼旁,她脱掉鞋子,赤脚踩进清澈的水洼里,水将将没过脚踝,沁人心脾的凉。

    “好舒服~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他们并排坐在水边一块石头上,脚泡在水洼里。莉迪亚把口袋里的紫浆果拿出来,捧在掌心里递给库洛洛,两人分着吃了。虽然还是酸,但习惯了就会尝到那股淡淡的回甘,也许是先经历了酸的缘故,迟来的甜反倒更令人珍惜。

    库洛洛嚼着浆果,一边脸颊鼓起,显得他日渐棱角分明的脸庞又平添了几分稚气。莉迪亚看得心动,伸出手指去戳,被他转头躲开,去摆弄身边不远的那丛灌木浆果。

    “上面有折断的痕迹,有人摘过它们。”库洛洛说,“看来这里还来过别的客人。”

    莉迪亚闻言稍微警觉了一点:“是七区的人吗?我们会不会被发现?”又想到那些猎犬,雷神山这样陡峭,它们应该上不来吧?

    “别想那些事了。”库洛洛咕哝着,张开手臂向后躺倒,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啊——真是难得的假期!”

    莉迪亚也学他躺下去,眼前豁然开朗。天空从未距离他们这样近过,似乎触手可及,流动不休的白云充斥了视野,阳光从后射来,为它们染上金色,世界像被加上了童话的滤镜,开阔而又明亮。

    莉迪亚举起一只手,伸直了五指张开,投下的阴影正好遮住眼睛。指缝露出的天空仿佛尽在掌握,流云宛如调皮地萦绕在指尖,凉丝丝的,带一点痒。

    “真好啊——”她也不禁叹道,舒适地闭上了眼睛。

    每一丝精神和每一块肌肉都完全放松的结果是,莉迪亚差点睡着,只不过被库洛洛叫醒了:山顶风大,他可不想照顾感冒的莉迪亚。

    “来探险吧!”他说着把她拉起来,精神抖擞地在山顶试图寻找一千两百年前“神兵”留下的痕迹……他们在最高的岩石顶部,拨开一丛野蛮生长的野草,刨去浅坑里的泥土,发现那根本不是两个并排的浅坑,而是嵌入到岩石中的一双脚印。

    库洛洛站上去试了试,“比我高一点,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成年男性。”

    “这个位置……”莉迪亚站在他旁边,两人并排踩在雷神山顶部最高耸的一块巨石顶部,上方除了天空和云彩,再没有任何东西比他们更高了。

    她深吸一口气,俯视雷神山顶的窄小区域,视线又投向渺远的白云之外,分不清耳畔是风声还是海声,胸中除了吸进去的冰凉空气,又横生一种俯瞰天地的豪气,此时他们正屹立在群山之外,世界之巅。

    莉迪亚放开了握住库洛洛的手臂,双手架起在身前,以她自己都觉得稀奇的架势,比划了一小段《命运交响曲》的乐章。并不存在的恢弘乐章在她耳畔响起,回荡在这方陌生的天地间,排山倒海的力量,挥斥方遒的气势。

    这一次,她是命运之王。

    “你在干什么?”一只手攥住她挥动的小臂,将莉迪亚从那种令人心悸的飘飘然中拔了出来。迎着库洛洛探究的眼神,她晃了晃神,一身冷汗。

    “我……”她踟躇道,视线越过库洛洛落在他身后的云雾中,透过那些她仿佛看到了大海,视线以令人眩晕的速度拉远,直到出现海尽头的陆地,陌生的姜黄和苍绿,近处如深渊般被截断的沟壑,大地发出令人牙酸的震颤声,正以缓慢却不容忽视的速度隆隆升起的高山——那是神的王座。https:ЪiqikuΠet

    “我有种感觉,”她视线放空,精神恍惚地说,“我能斩断一切,没什么、没什么能阻我,天地,万物,大地和丘陵……都是我的奴隶,像奶酪一样柔软,只要我完全释放力量……”

    从心窍里迸发的空虚在膨胀,像无形的力量正欲喷薄——

    “不!不对!”她忽然尖叫道,“不是这样的!不是我的力量!不是破坏!不是——滚开!”

    “莉迪亚!”库洛洛以几乎握裂她臂骨的力量攥紧她双臂,在她耳畔厉喝。他不得不这么做——有那么一瞬莉迪亚的力量失控了,像脱笼的怪物从她的身体里跃出,擦到他的瞬间就如橡皮般消去了他的缠!

    危险!库洛洛的警觉告诉他——虽然他并不知道危险的到底是什么!失控的莉迪亚么?

    伴随最后一声叫什么东西“滚开”的尖叫,莉迪亚像挣脱了什么般,自己从噩梦中苏醒过来。她迷离的眼神最终落到库洛洛身上,剧烈颤动着凝实下来,定格在他身上。那种与飘摇环境拼命拉锯的着力感,像是风暴中用尽全力攥住帆绳、被吹荡在半空暴风雨中的旅人。库洛洛有种自己是锚点的错觉……也许并不是错觉。

    他的眼神空前冷凝,深深地看着莉迪亚,不知在想些什么。

    莉迪亚不管那些,她感不到疼般以惊人的力量挣脱了他的钳锢,仓皇地、莽撞地整个人猱身扑上去,胡乱抱住库洛洛,像抱住一尊山顶上屹立而出的石像。不是平时索取拥抱和安慰的那种,而就像是抱住一尊石像、一件珍贵的死物那样,死死地搂进自己怀里,锁紧不放。库洛洛能感觉到来自她胸膛的心脏疯狂跳动。

    他沉默不语,静止不动,直到感觉莉迪亚失控的呼吸逐渐趋于稳定,才缓缓落下被挣开的双手,在她背后轻柔地摸了摸。

    即使迸发了空前的潜力,莉迪亚的力气对库洛洛而言也不值一提。他不是没想过在刚才打晕她,但库洛洛最终没选择那么做——他直觉那不是个好选择。莉迪亚……

    他们相拥着伫立在雷神山的最高点,像两棵纠缠生长在一起的树,静默、坚硬,许久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