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啊，如今一朝面对离别……
池婉因为霍初春的眼神，心口轻轻的动摇了一下。
她随即转眼看向一旁。
霍南川就站在不远处，黑眸无声的凝视着她们两人。x33
这么一丁点的距离。
霍初春说了些什么，这个男人显然是听到了的。
池婉注意到他神色如常，眉心之间没有一丁点的褶皱。
同时，目光温柔。
只是这么短短一眼。
池婉已经心领神会了。
她立刻笑着看向霍初春。
“行！当然可以带上你，快去背上你的小水壶，我们等下就出发了。”
霍初春一听。
少女青涩的脸庞上，立刻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双眼清澈，流光溢彩，明媚飞扬。
“嫂子，你果然最好了！”
霍初春大声说着，然后一溜烟转身离开了。
甚至连背影，也是蹦蹦跳跳的，黑色的麻花辫在飞舞。
可见她是有多么的开心。
池婉也笑着。
她走到霍南川身边，轻声问道，“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尽让我一个人做好人了。”
霍南川神情轻松，似乎是噙着笑。
他说道，“小春找的人是你，不是我。”
池婉来到这个家里，虽然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但是张月娥喜欢跟她聊天，霍初春将她当做最亲近的嫂子，就连霍冬至也听了池婉的劝说，终于决心好好读书了。
一家子的人，全都愿意围在池婉的身边。
将最灿烂的笑容，面对着她。
看似是池婉的能力和魅力。
但是池婉知道，这些事情背后，一直有着一双无形支撑的手。
那就是霍南川。
是他，让池婉彻底融入这个家庭。
成为真正的亲人。
……
四人出发的时候。
张月娥还是送了一段路程。
大约是感性的话语，都在昨天晚上说过了。
今天的张月娥，又恢复成了爽朗爱笑的模样。
她拍了拍霍冬至的肩，一脸骄傲神情的说道。
“娘知道我们小冬一定行的！好好读书，替你大哥挣个面子出来。我们村子还没出过第一个大学生呢，就看你了。”
“嗯。”
霍冬至平常就话少，今天更是格外的少。
他低低出声，用力的点头。
眼神动了动。
可是眼角没红。
反而是坚定无比的看着张月娥。
张月娥将他们送到村口，之后就要出村子了。
她挥了挥手，让他们走吧。
村口有一棵大树，大树下面有几个张头探脑的婶子。
村里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所有人都熟。
几个婶子见张月娥回来了，拉着她就问道。
“你家这大包小包的是干什么？到县城去赶集吗？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的，日子不对啊？”
“我刚才好像听一嘴，说什么上学年数来着？你家老二都那么大了，怎么还要去读书啊？”
“读书？啥？这玩意多费钱啊，你家老二的年纪都可以结婚生娃娃了……”
一说到钱这个字。
几个婶子的眼神，就咕噜噜的赚的更快了，直勾勾的盯着张月娥看。
仿佛能从张月娥的脸上，看出钱的模样来。
往常情况下，张月娥一直对这种问题避而不谈。
或者是打个哈哈，将谈话的焦点转移。
可是今天……
她心里想着刚刚出发的霍冬至，想着为此努力辛苦的霍南川。
张月娥的神情变了。
她满是皱纹和岁月沧桑的脸上，露出灿烂的骄傲神情。
眼神里，甚至是带着少见的得意。
张月娥大声说道。
“我家老二那么聪明，当然应该去读书，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说罢。
张月娥也不跟这几个婶子们多纠缠，就大步离开了。
这样的“豪言壮语”，落在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妇人眼中。
是震惊，是错愕，也是荒唐。
“他们这一家子人是疯了吗……呵呵，不就是读书，又不是多了不起的事情……”
“我看是中邪了，你没听说他们家老大，还搞了什么……什么……就我们村外面那条河，也不知道死过多少人的邪门地方……”
“我看就是！不就是娶了一个有钱媳妇，有什么好得意的！那个女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偷偷的回城里了，一定会翻脸不认人！”
酸涩嫉妒的话语，就这样的脱口而出。
可是她们的心里……
看着张月娥昂首挺胸离开的背影，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
难道……
真的就一点也不羡慕吗？
这样微妙的感觉，绝对不会说出口，而是深深的藏在心底里。-
绝对——不承认。
……
另一边。
驴车一路晃晃荡荡，走了好久好久，总算是到了小县城。
池婉上次来就观察过了，小县城里连普通公交车都没有。
至于铁路什么的，更别提了。
全村唯一的对外出口，就是一个汽车站。
汽车站很小，窗口也很小，全天也就那么几趟车。
甚至，连固定的时间表都没有。
有时候早，有时候晚，能不能等到车，多少还是有些看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车站内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候车厅。
说白了。
就是一片圆形的空地。
都没有浇灌水泥，汽车轮胎和尘土摩擦，能飞溅起一片黄色沙尘。
可是这么一个破落简陋的地方，已经是这个小县城，以及周围十里八乡，唯一的对外出口了。
池婉没有嫌弃，甚至觉得有些新奇。
因为这个车站虽然很小，但是人却不少。
有不少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自带了小板凳，坐在一旁等车，脸上带着一种憧憬。
这种憧憬，就是无限的生命力。
就像他们要努力将霍冬至送出去读书一样，也是憧憬着未来，种下一颗可以发芽的种子。x33
霍南川买了车票回来。
对着他们几人说道。
“车票买好了，我跟车站的人打听了，车子大概还要半个小时才到，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众人听霍南川的，提着行李，找了个树荫底下站着。
霍南川怕池婉累，毕竟昨晚两人没克制住，稍稍的折腾了一下。
男人整理了布包，让池婉坐在上面休息。
他垂眸看向池婉的眼神，多少有些自责。
明知道要出行，就不应该做那些事情的。
池婉却在这个时候。
悄悄的握住了霍南川的手掌。
他的掌心很大，带着粗糙的茧子，跟池婉的细嫩软滑完全不一样。
但是池婉很喜欢。
霍南川掌心的宽大，以及那一股暖暖的温度，能让她分外的安心。
她紧紧地握住。
霍南川感受着掌心里的柔软，唇角轻轻地动了动。
黑眸以沉溺的温柔，默默地注视着池婉。
池婉也对着霍南川淡淡一笑。
并给了一个眼神。
两人眸光相触，朝着同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就在他们身旁，有着两个更小的身影。
霍冬至和霍初春正背对着他们，两人凑在一起，如同交头接耳一般，正说着悄悄话。
这对兄妹在家里的时候，就十分亲近要好。
如今要分别了，依依不舍倒也没什么不对劲。
正午灿烂的阳光，落在少年少女的身上。
仿佛让这一缕光芒，充满了更多的鲜活朝气。
池婉耳力好，听到了霍冬至和霍初春两人的谈话声。
“二哥，你那么聪明，到了新的学校里，也一定会很厉害的，我等你考第一名回来。我听嫂子说，第一名的学生都会有奖状的……“
“二哥，娘说你以前最喜欢半夜踢被子了，到了学校你就一个人了，可不能再踢被子了，不然会着凉的……”
“二哥，你说我们县城就这么好了，你要去的学校，一定更好、更大、更宽敞……”
霍初春的声音很清亮，带着一点少女的柔韧。
有着对一切未知的向往，小声的说着话。
也像是……
面对离别的恐惧，想在最后的时间里，说最多的话。
霍冬至一向别扭，要是往常时候，听到他踢被子的话，他肯定会第一个急眼，让人不要说了。
可是今天。
他安安静静的听着。
霍初春说什么，他就点头，闷闷的出声。
霍冬至看着她说道，“小春，等明年你就知道了。大哥不是说了，也要送你去读书。”
霍初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笑着往下说道。
“我又不聪明，成绩也没你好，你那个学校，不一定要我的。”
闻言。
霍冬至的眉眼沉了沉，少年脸上的忧虑变深了。
但是霍初春很快又笑了起来。
她说道，“二哥，我就是好奇而已，等有机会去看一眼，我只要看一眼就行了。”
霍初春一边说话，一边眯起了眼睛。
像是在幻想美丽学校的模样，
日渐白皙的脸庞，以及她半侧脸上的猩红胎记，在这一刻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霍冬至看着面前的人，猛地一下。
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冲破而出。
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就一把抓住了霍初春的手。
霍冬至紧握着，保证道，
“小春，我一定会带你去的！”
霍初春小小的下巴，轻轻点了点。
“嗯，我相信二哥说的话。”
两人如同是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彼此对视着微笑。
霍初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她推开了霍冬至的手，往她身上的口袋里摸。
然后掏出了一个布袋子。
布袋子是用破衣服缝的，布料很旧，但是上面有小小的碎花。
粗粗一看，带着那么一点少女心。
布袋子鼓鼓的，像是装着什么东西。
霍初春将布袋子塞给霍冬至，并说道。
“二哥，这是橘子糖，我都挑出来了，全都是你最喜欢的橘子味道的，你带着路上吃。”
这是池婉上次送给霍初春的水果糖。
水果糖五颜六色的，有着各种各样的口味。
霍初春知道霍冬至最喜欢橘子口味的水果糖。
所以全都挑了出来，攒在一起，现如今都给霍冬至。
霍冬至的眼神，有片刻的犹豫。
略微的思忖了一下。
然后双手紧紧拿着满满一袋子的橘子糖。
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们两人凑在一起，还继续说着话。
霍初春年纪小，来县城的机会不多，来车站更是第一次。
她对四周陌生的事物充满了好奇。
甚至连带着四个轮子的汽车，她都是第一次见。
这一份新奇，多少冲淡了一些离别的伤感。
车站旁。
有着不少小商贩，甚至还有一家卖各种东西的小杂货店。
霍南川不知道是听到了他们两人的谈话，还是看出了少年少女的好奇心。
他拿了一些钱，递给霍冬至。
“小冬，那边的店铺里有汽水，你带小春过去，你们两都买一瓶。”
小小的汽水，对小村子里的人而言，也是稀罕玩意。
霍冬至一开始没动，像是舍不得花那个钱。
霍南川轻轻推了他一把，笑着说道，“去吧，让小春自己挑，她想买什么，也买一点。”
霍冬至这才拿了钱。
然后牵着霍初春的手。
两人一高一矮的身影，朝着一旁的小店铺走去。
霍南川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然后收回眼神。
他转身问池婉，是不是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却瞧见。
池婉正以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霍冬至和霍初春走远的背影。
“怎么了？”
霍南川疑惑地问道。
池婉有些出神。
她一开始听着霍冬至和霍初春的谈话，只觉得是两个孩子的窃窃私语，听着让人会心一笑。
但是……
心里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曾经在后山那一次的时候，也在池婉的心里浮现过。
她当时没注意，也就只是简单的想了想。
但是此刻。
池婉心里的感觉，再一次的变得强烈。
特别是霍冬至牵着霍初春的手，两人一同往前走的那一幕。
一下子就重重敲了一下她的心口。
如同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似乎……
池婉的心里，多少是感觉到了。
但是当她抬头看向霍南川的时候。
池婉将心里的复杂情绪，全都藏了回去。
她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有些走神了。阿川，你站过来些。”
霍南川往前一步，紧挨在池婉的身旁。
池婉伸手，再一次握住他的手心，然后斜斜靠着霍南川高挺的身侧，像是依偎着，将身体的重量，交托给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