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雅文学 > > 心灵走失者 > 章节目录 第六节 又酿悲剧
    庄醒心醒来,借着窗外射进来的灯光,发现自己躺在两排椅子拼成的“床上”。他抬起头四下环视一番,隐约看出是一间陌生的餐厅一样的房间,头顶前,一个柜式空调正“呼呼”地开着,“难怪这么暖和”,他嘀咕道。起身下地,踉踉跄跄过去推开门,走了出来。

    “先生,您醒了。”

    “嗯,谢谢。”

    庄醒心摆了摆手,站在大厅里,像只刚出生的小牛犊,身子在那里一个劲晃啊晃地找重心。一旁的服务员想过去扶,刚迈两步,又抽回脚,忍不住跑到一边做掩口葫芦笑。

    他抬腿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摇了摇头,伸手掏兜问服务员,“不好意思,差点走掉,多少钱?”

    “先生,是买单吗,已经买过了。”

    “买过了?对不起,我给忘了。”

    走出酒店,雨中的夜色愈发显得深沉、幽暗。庄醒心晃晃悠悠站在路边,伸手招呼的士,先后有几辆来到他身边,就在他伸手要去拉车门时,却都猛然加速离开,弄得他愣愣地站在那里,摸不清今天是怎么回事儿。

    “啥意思,调戏我?拒载?”胆囊里的酒精呼地一下被肝火点燃,他往前两步,索性站到路中间。可是,效果好像更不好,过往的车辆都无一例外地在他身边绕行而去,有两辆车差点撞到他,司机放下车窗吼了两句,看他傻呆呆的模样,骂了句“找死,酒鬼”,赶紧离去。

    人生的悲剧,一旦编导和演员都是自己,发生都是大概率的事,只是早晚而已。

    姚丽是名妇产科医生。今天上午,一位高龄产妇因为胎位不正难产,家人却怎么也不同意剖腹产,折腾来折腾去,直到产妇出现休克、婴儿出现窒息才签字同意。结果还算好,天黑时分母子都平安降落人间,可是却把连续奋战了近十个小时的医生、护士连吓带累得不轻。

    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大家都是在医院边吃饭边休息,缓过劲再回家。可今天不同,今天是姚丽儿子10岁的生日,丈夫也特地从外地赶了回来,下午,光是儿子就挂了好几个电话,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家。手术刚做完,一想到儿子和丈夫企盼的目光,姚丽怎么也忍不住,换下手术服,就立即开车往家赶。

    途中,姚丽知道今天有些累,反应力会下降,加之外面正在下雨,天擦黑光线又不好,尽管心急,车速控制得还是比平时慢。她一路小心翼翼却怎么也没料到,这种时候会有人玩命,站在路中间拦车。等她明白前面的车为什么突然绕行时,湿滑的路面让她刹车都来不及了,保险杠正中庄醒心,一下把他顶翻出去好几米。紧接着,车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一声“咣”的巨响,姚丽原本已经刹停的车猛地又向前一窜一拐,左前轮呼地一下从庄醒心身上碾过,随后,一辆水泥罐车的巨大前轮气势汹汹地直逼庄醒心的头部。

    姚丽慌忙钻出车,看到斜躺在车旁的庄醒心,大脑顿时乱成一锅粥,拿出手机想打急救电话,盯着屏幕却怎么也想不起开机密码,只得回身又钻进车内,翻找另一部备用手机。罐车司机也知道事情不好,下车发现自己车轮前躺着一个人,赶快拨打120和110。说完蹲下身,借着路灯的光亮察看庄醒心的状况,不由心里打起冷颤,——一缕暗红的血在庄醒心的头部,混杂着雨水在路面上漫延。

    闪着耀眼灯光的急救车、警车先后呼啸而至,车还没停稳,两名医生就跳下车,拎着担架,直奔躺在地上的庄醒心,伸手一摸,心头不禁一冷。伤者已经没有了呼吸,脉搏的跳动也游离于若有若无之间,两位医生连同赶到的交警合力协作,将命悬一线的庄醒心抬上救护车呼啸而去。

    在医院里整整抢救了一天一夜,尽管仍处在昏迷之中,但幸运之神还是再次眷顾了他,在滑入死亡深渊的一刹那,被医生们联手成功拽住。上次庄醒心跳桥,就曾有人开玩笑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虽然后福带给他又一次生还的幸运,却仍难免万幸中的不幸发生。医生在抢救他的过程中发现,他的腰椎骨折,导致脊髓神经横断性损伤。医生把叶萍儿叫到办公室,拿出治疗诊断结果,神色忧郁地说:“叶小姐,从核磁共振检查的结果看,庄先生脊髓断裂损伤严重,一部分还是完全性断裂。不过,核磁共振检查虽然属于最先进的检测手段,但也不能保证100%准确,因为局限性,也会出现假阳性和假阴性,因此,等明天做完腰椎后路减压手术,我们还要结合临床综合分析进行确定。即便如此,您和家人也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脊髓神经损伤修复难度十分大,自身恢复的可能性也特别低,不乐观地说,这种损伤往往会导致高位截瘫或部分功能丧失。当然,在治疗过程中,我们会制定最佳恢复治疗方案,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会朝最好的方向作出百分之百的努力。无论哪种脊髓损伤,都有恢复治疗黄金时期,也就是越早治疗效果越明显,千万不要错过,希望庄先生和你们能积极配合。”

    叶萍儿心理上对庄醒心受伤程度已有所准备,遭遇车祸,难免会伤筋动骨,甚至内部器官受损都有可能,否则不会抢救这么长时间。可是,她再怎么想,也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她很清楚,高位截瘫意味着什么,像桑兰、张海迪,还有邓朴方,都是先例。“这么多年过去了,科技进步这么快,说不定国内、国际医学多少会创新出一些中枢神经修复的办法。”叶萍儿想到这儿,收起眼泪,抱着一线希望,立即通过朋友联系上国内几个大医院的神经外科专家。听到具体病情介绍后,专家们都无一例外地表示无能为力,试试的可能性都没有,因为,尽管现代医学很发达,中枢神经包括脊髓神经修复仍是尚未解决的世界难题。

    听说庄醒心严重受伤,生命垂危,乔希雅当天中午就飞了回来。当她抱着女儿、拎着箱子赶到医院,看到叶萍儿佝偻着身子倚靠在抢救室门前的椅子上,正低头抹眼泪,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慌忙上前问:“叶姐,醒心不会有事吧?”

    叶萍儿抬起头,一脸凄色地看了一眼乔希雅,没吭声,冲着抢救室静悄悄的两扇大门,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叶姐,是被什么车撞的?怎么撞得这么厉害?”乔希雅焦急地一连几问。

    “听说是在饭店里喝完酒出来,在路上打车时被一辆私家车撞的。”叶萍儿瞟了一眼乔希雅,扭头继续盯着抢救室的大门。

    叶萍儿当天夜里知道庄醒心被撞消息后,立即赶到医院。可令她不解的是乔希雅却一直没出现,她接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提示对方已关机。“还不到十点就关机?是不是两个人吵架了,气的一个人跑出去喝闷酒。不管怎么样,这么晚了没回家,就算不打电话问,也没必要关机呀。”直到第二天早上,叶萍儿终于挂通电话,才知道乔希雅回娘家已经二十多天了,晚上怕吵到家人,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就把手机关了。

    “他干嘛要去喝酒啊?”

    “我也不知道。”叶萍儿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说,“他妈住院那天,恰巧工地出事,要我回去处理,保姆阿姨也请假在家照顾孙子,他一连几天一个人照看妈妈。昨天中午阿姨回来后,他从医院出来,一个人跑去饭店吃饭,要了一瓶60多度的白酒,喝完还要,幸好饭店没给他上。可能是喝多了,跑到路中间站着,结果被撞了。后面紧跟着过来一辆水泥罐车,刹车还算及时,说是轮子都挨到头了,差点当场没命。”

    “叶姐,我……”

    乔希雅怀中的孩子突然开始哭闹。叶萍儿这才想起来,看着乔希雅身后半人高的旅行箱,问:“希雅,你还没回家吧?”

    乔希雅点点头。叶萍儿起身,看了看抢救室,叹了口气说:“唉,恐怕一会儿半会儿还完不了。大老远的,还是先回家收拾收拾再说吧,我开车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