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醒心哥，您坐。”叶萍儿机械地打了一个招呼，露出些许笑容。
“萍儿，你的身体还好吗？”
“不太好，现在脚和腿都肿得厉害，晚上也睡不好，老是做梦，经常还是恶梦。”
庄醒心弯腰低头看了看，这才注意到，叶萍儿脚上穿的是一双浅口平底布鞋，扣带耷拉在旁边也没系，露在外面的脚背肿得像馒头一样。不由皱了皱眉，一脸心疼地问：“肿成这样了，疼吗？”
叶萍儿眼圈一红，没再吭气，只是点了点头。
“萍儿，收到我的信了吗？”
“收到了。”随后，她又补充说，“信给你妈看了，没给爸爸看。”
“哦，妈怎么说？”
“妈说你憋了这么多年，心中有气，在信里面发泄一下，总比当面要好。她也不让给你爸看，怕他身体不好，禁不起折腾。还说那天在医院第一次见到你爸，二十多年没见面，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意外、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控制不住又恼又恨的情绪，对你爸发了大火。后来，气劲过了，静下心来又后悔得不得了，说当时真不该发那么大的火，你爸的身体不太好，还说听你说过你爸的高血压蛮严重的，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我觉得阿姨对你爸真是心疼得厉害。每次见到我，总要仔细地问一下你爸的身体情况，一次又一次让我代替她向你爸道歉，还说以前躲着你爸，不好，这两天要去医院看他。还有，我没告诉她你出家了，说你一直住在朋友家。她让你去个电话，想听听你的声音，这么长时间一个人呆在外面，她很担心你。”
“萍儿，我也不想一个人呆在外面，可是我又不想回去，因为，想到他都会想起我和妈妈受的罪，更不要说见到他了，我实在无法能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他在一起生活、说笑。”
“醒心哥，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我搬出去，我们单独住或者跟你妈一起住，可以吗？”
“可是，离开你爸爸你愿意吗？”
听到这话，叶萍儿不禁心中窃喜，赶紧接过话茬说：“那有什么不愿意，爸爸也没有强求我跟他住啊。以前也只是希望我们结婚后跟他住，说想天天能看到外孙。醒心哥……”
“最近你去医院检查过吗？孩子情况怎么样？”
“没问题，一切都正常。醒心哥，如果你同意，我这次回去就在公司最近才开盘的楼房里挑一套精装修的现房，130、150、180，最大的220平，都有，最高的28层，你喜欢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的，行吗？”
庄醒心低下头不吭声，叶萍儿知道他心中有顾虑，但又不想放开已经开头的机会。“醒心哥，如果行的话，房子买下来，我立刻就搬过去住。如果你不想让爸爸知道，我可以不告诉他。”
“就是上次你们公司的那两栋楼盘？”
“不是。是另外两栋，在前面一些，我曾经指给你看的那两栋。”
“哦。”庄醒心又低头沉思默想了好一会儿，说，“萍儿，可以，就按你的想法办。买房子如果让我说，我觉得买150的就足够了，太大用不完，空着浪费，十五六层都可以，太高万一停电、停水很麻烦。回头你问问我妈，看她有什么想法，你再咨询一下你们公司的行家，最后你定什么是什么，我没意见。”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好走吗？”
庄醒心看着叶萍儿近乎乞求的目光，心中不禁充满歉意，赶紧说：“萍儿，我还在考察期内，随时都可以走，但是，师父和师兄们救了我一命，当初我曾经许诺过要终生伺奉菩萨。剃度时法慧师父说，慈悲为怀是佛家之本，救你一命亦是你与佛有缘，不需感激，伺不伺奉，随缘而已，一天不短，十年不长。虽然师父没有答应我一直留下来的要求，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是回去，无论如何也要满一年才合适。”
“那我生孩子呢？”
“生孩子我一定回去。师父说我跟其他弟子不一样，只是身在佛门，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去，过两天我就跟师父请假回去看你和妈妈。”
“真的？就这样回去？”叶萍儿指了指庄醒心的僧衣。
“不会的。”接着，又若有所想地看了看叶萍儿，说，“可是，萍儿，因为我现在是、是……”
“是和尚，对吧？”叶萍儿替他说了出来。
“对，是和尚，所以实在对不起，萍儿，回去我也不能坏寺庙的规矩。”
“什么规矩？”
叶萍儿故意问他一句，庄醒心坐在那里，一会儿低头看着手指，一会儿抬头看看萍儿，脸上一阵红过一阵吭哧了半天，却始终没说出半个字来。
叶萍儿看他实在不愿意启齿，不忍再逼他，就开口道：“算了，醒心哥，不用解释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没关系，你回去愿意怎么住、干什么都可以，我不会怪你也不会难为你的。我唯一的要求是，生孩子时你一定要在我身边，到那时就不要再拿寺庙的什么规矩来推三阻四了，我也不会听。”
“嗯，好，我答应你，萍儿，无论如何我都回去。”
“还行，明白事理、知道轻重就没傻。”叶萍儿暗想。又说，“不要临到那一天再回去，万一提前生了你可就来不及了。”
“到时候我偷偷跟师父说一下，多请几天假，提前个五、六天差不多吧。”
“我也说不准，反正是提前越多越有把握，先这么定吧。醒心哥，尽快给妈挂个电话，报个在外平安，别让她老是担心。不要说我和爸爸来找过你、见过你，免得她也要来，主要怕她见到你现在这样受不了，再出事就麻烦了。还有，回去前记得提前给我挂个电话，我让公司的车来接你，我现在不敢开车了。”
“不用了，萍儿，火车、汽车都很方便，没必要来车。”
“嗨，醒心哥，我说接就接，就这么定了，家里人用车还客气什么？不存在必要不必要。”
“好、好，我听你的，你说了算。”
“听我的，我说了算，真的？那好，现在就跟我回去，和尚不当了。”
“不是，萍儿，我是说用车。”
叶萍儿冲着庄醒心微微一笑，有意调侃地说：“我知道，你聪明我也不是傻瓜。嘴上甜甜的说得怪好听的，我说了算，绕来绕去到最后还不都是你说了算，然后看着我心里偷着乐，你可真不傻。”
一句话，把一直正襟危坐在那里的庄醒心也逗笑了，一丝得意的神情飘过脸庞。
“这段时期，你身体不方便，不如住到我妈那里，让她照看你，吃的用的有点什么事，妈要方便些，也知道怎么处理。”
“你可真会使唤人，又推给妈，这肚子里的孩子难道是给妈生的？我一天到晚挺着个大肚子两头跑，你可倒好，躲在这里像个世外高人享清闲。”
“我也是好意才这么说的。”庄醒心低声在那里嘟囔道。
“好意？你以为你妈是保姆，你以为你妈还多年轻，身体多健康，这次她伤的这么重，根本就没好透，现在顾自己都吃力，还敢让她照顾我？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说到这儿，叶萍儿有点动气了，“你难道没想过家里的情况，妈重伤差点送命没好利索，爸爸高血压、心脏病还在住院，我现在大肚子满打满算还有一个多月要生孩子，现在正是需要你这个大男人撑起全家的关键时期，你却因为过去的一些事情纠结于心，竟然忍心撒手不管，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还想不通。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想不通也不能这么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