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雅文学 > 都市小说 > 溺爱成婚:早安,冷先生 > 第179章 记忆
    那一道九龙浮雕的朱漆宝顶宫门外,才是她此生最眷恋的地方。

    不论是人潮涌动的京城,庭院深深的府院,还是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别苑……在没有华丽与凄清的宫外,印刻着她与云阳最纯真的记忆,还有当初许下的誓言。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少雨,你愿嫁我为妻么?”

    “云阳哥哥,其实我是因为高兴。”

    记得他曾对她说过,她是他的骨中骨,是他的肉中肉,她又如何能够忘记,那早已化成血肉的记忆。循着那牵动着每一处都会痛的记忆,少雨出了贞顺门,径直闯入外庭。

    禁军就驻防在外庭,德妃的册妃典结束后,顾云阳并不曾急着出宫,一腔苦闷无处可诉,又不想回想到私宅,被缃绯问长问短,故留在值房替了同僚执夜。

    若从前,他愿与这世上每一个人分享与少雨在一起的快乐,而事到如今,他不愿向人提及,少雨是他这一生中每每一想起,就难以自持的痛。

    他宁愿这痛烂在心底,化成血水,一次次的奔涌重流,一次次的在回忆里心碎,也不愿任何一个人在他的跟前提起她的名字。

    这样的夜晚,让他一个人憔悴好了。

    可一想到春暖花开的午后,宣帝与她,才子佳人,鸳鸯比目,誓要共度良宵,他想一个人黯然都不能够。心底,那本就是撕裂开的口子,仿佛敞得更开。

    熬不下去了,实在是熬不下去了。

    云阳拾起“纯钧”出了值房,才要舞剑平息心头的难捺,却见整座宫,如炸开了一般,乱成一团,执夜的郎卫奔走禀告:“大人,玉宸宫淑美人不知何故往宫门外奔去,内廷的宫人拦不住,请求禁军拦下。”

    云阳听了,吃了一惊:“你可看明白了,切莫将出奔的宫人看成后宫娘娘。”

    郎卫飞奔而来,累得气喘吁吁,他弓着身子,张大嘴巴,一面大口顺气儿,一面指着三大殿通往玉带桥,无数宫人争先恐后奔走急行的方向道:“确是淑美人,宫人们都说也只有大司空的女儿才有胆儿干那惊世骇俗的事儿,换是旁的什么嫔妃,谁敢逃宫……”

    “逃宫!”闻得逃宫二字,云阳只觉头顶响了一个惊雷。

    少雨与宣帝不是正打得火热,好得蜜里调油么?他也都看到了,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两个在一处,若不是碍着白日宣淫,克制着要等到晚上,只怕早就是干柴烈火的一对儿……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沮丧离开的。

    “也不知这位主子娘娘是怎么想的,就算要逃,何必偏拣在侍寝之前,这让君上的脸往哪搁,这不是分明置皇室的体统于不顾,那可是欺君惘上,有负圣恩的死罪。”

    那郎卫原是来讨示下的,可眼见领侍卫内大臣听得双眼发直,面色铁青,如背过气一般,一时有些被唬住了,心中只道,平日里顾大人不是最有筹谋么?

    不过跑了个小小的嫔妃,竟如天塌了似的。

    依他说,只要毫发无伤,多叫几个人,将那嫔妃拿下交给内庭便罢了!

    “咱们禁军郎卫虽俱是皇亲国戚,是君上最信任的近臣,到底男女有别,尊卑有分,你带几个人,牢牢把守住宫门,余下的我自会与内庭的人相机处宜。”

    云阳将话一摞,便如骤风般去追少雨。

    倘若这个时候,他再不去找她,就真真是辜负了她的一番情深,竟将她一个人往死路上推去了。原来不论是她待他,还是他待她,这份如海情深,早已在生死之外。

    他又何必傻乎乎的去赌一口气,去较那些无谓的劲儿,将近在眼前的两个人画地为牢,活生生的要拆开,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要独活。

    绝不独活。

    是杀是剐,大不了他顾云阳以死谢罪,提头去见宣帝。

    须知他与她相知相恋六年,哪怕是在那些被太和囚禁的岁月,若他一直是天涯海角,矢志不渝,她进宫的这些日子,却也是人各一方,坚定不移啊!

    不,岂止是坚定不移――

    那是坚决。

    是走到尽头,绝不放手的坚定与决绝。

    也好,这段苦恋,就快有一个结局了。虽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她想要的,但至少他们在一起。就像年少时,她依偎在他的怀抱中,絮絮念叨的那样: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椁。

    生亦何欢,死又何妨。

    他要与她在一起。

    在一起,就已经足够。

    “少雨,等着我,等着我,就到了,我就到了……”

    大雨滂沱那般的下着,伴随着阵阵轰隆的雷鸣,哗哗打在站满兽头的檐角下,噼哩啪啦茫茫骤响……一道蓝光从闪过,与宣帝眼中闪过的阴悒,电光火石般连成一线。

    李十全不免担忧的望了他一眼,伴驾多年,这还是头一回见宣帝沉默不语。犹记得宣帝亲政那年,纵使在朝堂上被功臣们驳得势单力薄,也不曾如此哑口无言。

    从哪儿处跌倒,便从哪儿处站起来。

    宣帝素来就是那种内心极其刚毅而又不失坚韧的人。

    可眼下,他却在想什么呢?

    不就是屈屈一个小妃子拒宠么?仗着自个儿是第一功臣的女儿,如此欺君惘上,藐视圣恩,这样的女子,留下来也祸根,办了便也罢了。

    难道他是畏惧大司空的权势?

    可按如今的形势看来,宣帝自亲政后,励精图治,虽不是占着决定性压倒的势力,可与宋文修分庭抗礼却还是办得到的。况且,是宋文修的女儿坏了事,不义在先。

    宣帝如今要办她,名正言顺,师出有名。

    不应迟疑。

    何后宫粉黛三千,只消国君一个眼色,就有多少女子赶着巴结。更兼宣帝龙凤之姿,日月之表,试问这天底下,还有什么能够比得到他的眷顾而圣恩浩大的。

    难不成,他竟是真喜欢上了她?

    若果真如此,只怕宫中从此以后便再无太平……

    “李十全――”宣帝总算张了口,可他的声音却很轻,像瀛海贴满西洋玻璃的支窗上,蒙着的一层水气,又薄又细,“找个可靠的人,去宫外走一趟。”

    “奴才遵旨――”

    果不出所料,宣帝还真是对这个怀有二心的女子上了心。之所以打发他李十全出去盘查,一是欲弄清楚宋氏入宫前可曾与人有情弊;二是若宋氏行得正,想必也是欲替她先谋划好退路罢!

    出奔逃宫,闹得举众皆知,这样大的阵仗,国君想要网开一面,不早作准备,如何堵得住众人的攸攸之口。

    李十全领了宣帝口谕,一面想,一面躬着身子倒退而出,宣帝又叫住了他:“拦下她后,”

    殿内明烛华灯,如同白昼,宣帝面上每一个表情,分明可见。只见他唇角翕动着,欲言,却又止……从口型判断,似是要见宋氏的意思,可见宣帝终究是忍住了,只道了一句:“告诉六局的人,别为难她。”

    对,都到了这个时候,理应是宋氏前来向宣帝请罪,而非是宣帝纡尊召见她。可叹宣帝一番美意,到了如今,竟只有这一分国君的尊严。

    难道宋氏竟浑然不觉?

    可瞧她清淡疏雅,为人又眉目平和的样子,不像那等呆头呆脑之人。漫说宣帝心中煎熬,便是他李十全也觉纳罕。

    李十全尽管替宣帝忿忿不平,却也只能照办,蹬着皂靴的脚后跟才挨到了门坎,正要抬脚,殿外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禁军郎卫焦急的声音:“李公公,还请禀报君上,形势紧急,顾大人虽将淑美人拦下,却拔剑相向。”

    初春的夜雨真是太冷了,冰冷刺骨的雨水打在身上,冻得令人牙关打颤,仿佛能将血肉里那奔流的血气消耗殆尽。成群的宫人来不及打伞,瑟缩的抱着身子,站在漫天大雨里,每个人从头到脚被大雨淋了个通透。

    这个时候,任谁不想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可是不能啊!淑美人这位姑奶奶,被禁军统领拦下不说,还抵死反抗,迫得顾大人不得不拔剑相向。

    雨中,剑气闪烁森寒,直指淑美人的玉颜,那样惊心魂魄,吓得众人提心吊胆,不敢造次,只得先往后退了退,再慢慢围成一个包围圈,将他二困在中间。

    宫人们何曾见过这个阵仗,便是闻讯赶来的六局尚宫严尚宫一时也没了主意,连忙打发了跟着的人往几处去通报,等着示下。

    如今看来,淑美人当日不愿承宠,不但是真,更是如吃砰砣铁了心一般,不留一丝余地。

    若一个女子宁死也不从,还须再多想么?

    她心里有人了。

    这回,就算君上再喜欢她,怕也容不得她了。倘若这一次,淑美人不费吹之力便被除去,那么后宫里,便只有洛妃和她腹中的胎儿。

    闹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闹到无法收场,闹出人命。

    严尚宫唯恐天下不乱,如芒刺一般锐利的目光投了过去,死死盯住人群正中,淫浸在大雨里对峙着的两个人。

    风声大,雨点急,瓢泼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那样震耳欲聋,任她如何竖起耳朵,也听不到顾云阳与宋少雨任何只言片语……

    两个人就像被这场暴风骤雨所屏蔽。

    是的,天下之大,却无他与她的立足之地,只有这片苍凉的雨,如上天垂落的泪,给了他二人一方诀别的天地。

    就像初见时,那样惊天动地。

    那年,他从天而降,落了下来,惊了她的马,从此挡住了她的去路。离别时,他也像从天而降,牢牢挡住了她的去路。

    “少雨,当年你父亲灭了我全族,只留下我一个,我一个人就是全族。只要你一句话,我的命随时可以交给你。”

    “你心里还有我么?”

    “傻啊,若我心里没有你,何必跑了出来一块儿寻死,”大雨里,云阳如炬的目光无限温软,又是心疼,又是伤心,望着痴心而又执着的少雨,他那颗破碎的心,龟裂成无数片,牵着每一处搐痛。

    真恨不能一刀结果了她,两个人就此死去,从此以后,他们的爱情就会停留在这一刻,化为永恒。可两个人若真作了一对绝命鸳鸯,共赴黄泉,那就是所谓的情深不渝、不离不弃?

    不,那怎么可以,她还那么年轻。

    十八岁,正值妙龄,正应被人捧在手心……

    他不可以那么自私,更不应那么软弱与无能。他要她活下去,好好的活下起,即使他们不能在一起。一直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比起拥有,他其实更想让她幸福。

    “可你若死了,其他的人要怎么办?跟着我们一起陪葬,还是,让他们活下去。”

    是啊,她要是死了,他也不会独活,他们两个人是在一处,可那些活着的人就难逃干系了。

    这一刻,她才知道,他有多爱着她。

    从前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非但没有被辜负,还一如既往的替她考虑了这么多,连带她的父亲,她们宋家上上下下两百口人,他都替她考虑到了。

    可是她呢?

    来的时候,除了不顾一切,除了想着两个人一定要在一起,哪怕是死,哪怕是搭上无数条人的性命,她甚至任性到连死都想到了……偏就是没能替他多考虑一点。

    “对不起,云阳哥哥,彻头彻尾,是我不懂你的心。”

    少雨悔恨的泪水,如溃了堤一般,伴着漫天的大雨,肆虐横流。

    “就在你对我说一块儿去寻死的那一刻,还在想,我们一起去求君上,去求君上成全我们……”

    可是哪里还能够啊,这是在拿云阳,还有宋家人的性命去赌啊!

    倘若入宫前,她不与他置气;倘若在他负气要离开之前,苦苦留住他;倘若那个时候,他在气头上,留不住他,她也大可以天涯海角,矢志不渝的去找他。

    左不过是因着她的自私。

    她总想着要他先低头,要他先来找他,如果他不来,她就进宫,就做给他看,就要他后悔一辈子,赌一口气……

    倘若不赌那一口气,就不会与云阳失之交臂。

    不赌了,她不赌了。

    再赌,就不是失去,是把云阳的命都赔进去。

    她赌不起!

    “云阳哥哥,从今以后,要好好的,”少雨?了?眼泪,张开双臂上前牢牢抓住云阳的双手,在众人看来,就像是她要与禁军统领拼个你死我活,依然挣扎着要逃脱出去。

    这回,就让她替他好好的考虑一次,她要他活下去,更要他平安,要每一个深爱她的人都平安。

    “还是我任性,是我向你张的口,是我不要你。”她抽动着嘴角笑了笑,想要努力作出欺负他的样子,可是,眼泪,却又不争气的迸流下来。